她重覆地說:妳上次帶回去的酒釀大家搶著分,每個人只分到一點點,我多做點給妳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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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她重覆地說:妳上次帶回去的酒釀大家搶著分,每個人只分到一點點,我多做點給妳帶回去。我重覆地回答:這趟不直接回美國,沒辦法帶,等下次。每一餐我們就重覆著這個主題。

回想今年二月份我回台北陪她過年,帶了一些酒釀回灣區,1972 祖母綠聚會,粥少僧多,只好規定每人帶一個小容器,我一匙一匙平均分配,腦袋裡沒有 AI 程式,分得有上有下,一群七十多歲的同學們卻像五歲小孩那樣計較誰的比較多,誰的比較少,最後笑成一團。這段錄影傳到她的手機,聽外勞說她每天拿出來看。

她是我的婆婆,95歲!年輕時煮一手比餐廳還道地的江浙菜,在家席開三桌,從容應對。有趣的是她吃全素,但是鰻魚、鱔魚、醉雞、蔥烤鯽魚……全葷考不倒她。公公在世時,她還作老酒。然而她最得意的是她的自製酒釀。她的酒釀甜到不行,因此親朋好友都問她要酒釀吃,而我也藉她的酒釀做人情。把同學叫到台北婆家來拿酒釀,和她照相、擁抱。(謝謝所有來訪的同學們!)美國、台灣來來去去,年復一年,我不曾進廚房去看看酒釀是怎麼做的。

同學”搶酒釀”的視頻傳給她之後,在每星期的越洋 Line video call 中,她說同學搶酒釀,大家都愛吃她做的酒釀,重覆無數次之後,她突然說我也可以學著做。我楞得無言,做她的媳婦 46 年,我從來沒在她家煮過一頓飯,因為她總是自己下廚煮給我們吃,甚至公公卧病在床的那八、九年。

四月份我再回台,想起她叫我學做酒釀,拿著紙筆去問她,酒釀要怎麼做,我準備作筆記。她說:我怎麼知道!我又再次楞得無言。也許我應該早點覺醒:她的記憶有層次,今天她不記得十斤米要放幾個酒麴,明天她可能就想起來了,前一分鐘不記得我不直接回美國,下一分鐘她可能會想起來。在餐桌上重覆說要做酒釀分給我的同學是她與生俱來還未失去的熱情。

離台前和她擁抱說再見,我告訴我自己:下一次我回台灣,一定不繞道別的地方,而是直接回美國。




作者簡介 

池曼莉,1972 班代。退休之前服務於IRS。